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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吃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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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青山進了院子,先就叫了一聲乖乖。

小吱吱坐在花園旁的張小凳子上,正在咬一塊雞肉呢,兩只腮膀子鼓鼓的,一抿一抿,跟只小蒼鼠似的。

油乎乎的小爪子往宋青山臉上放著,嘴裏還嘟嘟囔囔:“吃,爸爸吃。”

“這家裏,也就你最歡迎爸爸了。”宋青山誠言說。

比起為了吃雞肉而等爸爸的倆大崽子,這個乖乖的小丫頭,見誰都願意笑,見誰都愛,真是能叫人把她給疼化了。

一只大公雞,那可全身都是寶,撥了的毛,蘇向晚全擺好著呢,蘇向紅反正閑著沒事幹,到時候做幾只鍵子拿到城裏去賣,一個一毛錢,也是好多錢呢。

雞內金單獨撕了出來,用到時候熟制了,磨成粉給吱吱吃,讓孩子消化好一點,還能多吃點飯。

沒有冰箱,天又熱,鮮肉藏不住,必須得在一兩頓內給吃完,蘇向晚索性一只大鍋一架,就把一只老公雞給整個兒燉了,柴火大鐵鍋,燜肉的時候,再把昨天蒸的雜面窩頭燜上幾個,就是一頓飯了。

“方金換和宋老三呢,這會你能把他倆揍死吧,尤其是方金換,是不是已經給打成殘廢了?”蘇向晚故意說。

一看他面露難色,蘇向晚就知道,這人宅心仁厚,又把人給放了。

宋青山回答的很誠實:“庭秀揪著給揍了一頓,然後放了。”

她想要的是把方金換油炸一百遍,但法制社會,這個肯定辦不到。

“不到黃河心不死,不見棺材淚不幹啊,這兩句送給你,也送給方金換,行了,有你自己啪啪打臉的時候,吃飯吧。”蘇向晚說。

宋青山笑的啊,讓蘇向晚簡直想揍他兩拳頭。

家裏唯一一只盆兒,洗菜靠它,揉面靠它,吃雞也得是靠它。

當然,一只雞,鐵鍋就那麽燉出來也沒啥吃頭。

小金貴早已經吃熟了嘴,認熟了門,悄瞇瞇的,從老房的花椒樹上栽了一把嫩花椒葉兒,進門人五人六的往案板上一放,歪著腦袋,就看著蘇向晚呢。

現在的花椒葉子正嫩著呢,把還沒長刺的花椒葉子給拿油炸幹,然後再跟野蔥花一嗆,搗了兩辮子蒜頭在裏頭,再加點兒醋,那味道甭提多竄鼻子。

一盆端上來,狗蛋伸手就抓,燙的嗷嗷叫:“狼吃月亮沒地方下爪子,媽媽,燙到宋西嶺啦。”

蘇向晚教狗蛋:“得這樣,慢慢撕,蘸上一點再吃,光那雞肉有啥吃頭?”

狗蛋看著他爸的嘴呢:“爸,你的嘴可真大。”

宋青山在部隊上習慣了搶飯吃,拎起一根雞腿,就見倆孩子全盯著他呢,好吧,只剩這一只腿了,他看看狗蛋,又看看驢蛋,再看看蹲在角落裏,理直氣壯吃大舅的金貴,大概是在思索應該給誰。

蘇向晚一把搶了過去,直接就撕了一口:“從現在開始,誰搶到就是誰的,都甭等著我給。”

頓時,驢蛋也不文了,狗蛋也不慫了,金貴的膽子也大了,仨人頭一埋,就把個盆兒給占住了。

這就對了,蘇向晚沒有那麽平衡的愛給他們,還是教他們搶吧。

哪有那麽多的公平分配,將來到了社會上,什麽不得是自己搶。

連著將近一周了,蘇向晚都沒讓宋青山上床。

他躺在自己從部隊搬來的兩張椅子上,睡的骨頭都青了,沒辦法,今天晚上,宋青山就準備給自己盤炕了。

當然,那只是做樣子而已,只砌了兩塊磚,他就開始喊自己骨頭疼。

蘇向紅的眼色多好啊,看吱吱還在吃奶,就知道這孩子又想鬧著跟媽媽睡,進來把她一團,奶瓶一抱就走了,出門時還跟蘇向晚說:“姐,差不多點兒吧,你看我姐夫的胳膊上,都青了。”

挽起袖子幹活,宋青山的胳膊上確實一棱一棱,全是椅子上睡出來的青淤。

蘇向紅直接把倆張椅子全搬走了:“這倆椅子我今晚要用,姐夫要不能睡床,躺地上去。”

宋青山一言不發,當然,心裏默默的,就給小姨子畫一朵小紅花,這小姑娘,人是真有眼力勁兒。

“我大姐也不知道怎麽了,死活就是不肯離婚,這事兒,你們女人有辦法沒?”宋青山脫著衣服呢,就問。

蘇向晚說:“你大姐的事兒跟我沒關系,我記得她好像不怎麽待見我吧。”

老宋家一門,只要出息了的全是孝子,老太太一見宋大花就告蘇向晚的黑狀,宋大花雖然鑒於宋青山,沒跟蘇向晚說過重話,但是,也沒怎麽搭理過她。

倆人屬於,見了面頂多就叫一聲姐的關系。

這種關系,蘇向晚才不操那閑心。

“不過,改天我還得進趟城,搭你的車沒問題吧?”蘇向晚又說。

宋青山一聽就躺平,開始做伸展運動了:“爬上來自己動就可以。”

“那行了,拖拉機留著我開,你自己走路上班吧。”蘇向晚答的很幹脆。

宋青山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來了:“蘇向晚,你這是要上天吧,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個女人,而且還是我媳婦兒。就算我把你弄疼了,我都答應再不碰你了,你生氣也得有個限度吧,你總不能讓我天天求著你。”

“哎呀,我是你媳婦兒,但我把自己給吊死啦。”蘇向晚吱聲伢氣的,就說。

宋青山砰的一下就又躺下了:“行了,你想幹啥就幹啥吧,我啥也不問了,這總該行了吧。”

原身那麽多回的自殺,雖然不論孩子,還是蘇向晚,只透過幾句,沒有跟宋青山說過太多,但這是宋青山過不去的坎,一說準靈。

蘇向晚心說:我還治不住個你?

“真疼?”忍不住,宋青山又問。

蘇向晚本來就是個對於疼痛特敏感的人,實言:“真疼。”

一點也不爽,蘇向晚從此沒期待了。

“我今天去縣城圖書館,準備借一本《生理衛生》,結果,那兒的書全給燒光了。”宋青山特郁悶的說。

頓了頓,他又說:“我想跟戰友們打聽一下,但這種事情你說怎麽打聽啊,要不,你問問村裏的媳婦們,看她們有沒有能讓不疼的辦法?”

蘇向晚氣乎乎的說:“沒有,你往後也甭想了,咱們就這麽過吧。”

宋青山的絕望,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唱了會兒國歌,他就睡著了。

蘇向晚覺得吧,這男人就是塊石頭,他不懂得變通,自認為不碰她就是對她好。

雖然夠傻,但至少心裏想著對她好,在現在這個年代來說,也難能可貴了,這點是值得肯定的。

要不是因為他沒有收拾方金換,蘇向晚願意指點指點他,但現在,她不願意,她得等自己的氣兒順了再說。

沒有老太太的小宋莊,還是很美好的啊。

方瘸子起的快,倒的更快,一是群眾舉報,二是新興鄉公審,然後再扭送縣城的革委會,到了革委會,那就不是能活著出來的事兒嘍。

方瘸子得天天給當成典型,到全縣各個地方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呢。

蘇向晚作為小宋莊的支書,也去見識了一下什麽叫個公審大會。

雖然說只審了方瘸子兩口子,但是,估計方高地在城裏的日子也很不好過。

因為案子一傳到縣裏頭,縣委首先得就得開除,並清算他了。

雖然說這種老子英雄兒好漢,老子是慫兒熊蛋的誅連式懲罰蘇向晚並不認同,但是,不得不說,想想方高地全家都得倒大黴,她還是很開心的。

既然方金換全家被連根撥起,所謂的反倒底也煙消去散,那蘇向紅就可以回城啦。

蘇向晚記得,蘇向紅在原書中,少年時候過的很悲慘,要一直等到驢蛋他們成年之後,才能如願以償當醫生。

她想現在就讓妹妹供讀學業,那將來,她會走的更好吧。

不過,現在所有的學校全取消了,能上的,就只有紅專和工農兵大學。

紅專那真的得是又紅又專的家庭出來的孩子才能上,而工農兵大學呢,就更難了,基本上要麽你自己特別突出,要麽,就得是家庭成分非常好。

這天,進了縣城,蘇向紅背著吱吱,蘇向晚抱著倆,就跑到清水縣紅專學校,去問入學的事情了。

紅專學校有醫科專業,是不但不需要交學費,而且國家還給補貼的那種。

但是,門檻也特別高。

在現在來說,它在這個縣城裏,簡直就跟清華北大在北京的地位一樣。

校長谷懷化先問了問蘇向紅的身世,因為戶口在她二叔名下,而她二叔呢,屬於貧下中農,這個就沒有問題了。

再就是關於讀書認字,蘇向紅是個初中畢業的學歷,在現在來說,也屬於高學歷,沒有任何問題。

而她的針灸,在縣衛生院那是有名的,就連谷校長的媽媽,都找蘇向紅紮過針,所以,谷校長的建議是,只要上面願意批,他就願意收,然後,他給了一份申請書,讓她到縣政府,找人蓋章子。

“這事兒歸婦聯管?”蘇向晚看著申請書,巧了,一個是婦聯審批,一個是縣政府人事科的審批,這是,要讓她把方高地和宋大花兩口子都給走完?

本著先輕再重,蘇向晚準備先去找宋大花。

宋大花這個女人吧,原來跟蘇向晚就不冷不熱的,反正在原身的印象中,她就是一副刻板的,冷冰冰的樣子。

這回見了面,也是特刻板的,特冷冰冰的樣子。

問明來意,她倒是很痛快,直接就把章子壓上了,但同時,她拿著那張紙,就說:“人事科原來的科長方高地給撤職了,剛換的新科長正在整頓科室,章子怕不好蓋,我幫你蓋吧,你們下午再來取。”

“不用了吧,我們自己去蓋。”蘇向晚說。

宋大花冷冷擡頭:“你以為你真能蓋得到?”說實話,要認真審,蘇向紅的檔案根本過不去。

宋大花抱過吱吱,問了兩句你乖不乖啊,聽不聽話啊之類的話。

然後把吱吱還給蘇向晚,一句話也沒說,就把蘇向晚倆姐妹給送出門了。

一出婦聯,蘇向紅就說:“姐,你那個大姑姐不對。”

“怎麽不對?”蘇向晚問。

蘇向紅說:“兩眼淤清,她體內堵著淤血呢,我見過的病人多了,她的病特別嚴重。”

蘇向晚心說,天天被家暴,受的全是內傷,可不是淤血堵滯的厲害?

不過,夫妻間的事情,旁人是無法幹涉的,大姑姐的事兒啊,她也幫不上忙,當然,也不操那個閑心。

驢蛋和狗蛋對視一眼,覺著吧,今天來城裏,好像沒有上次開心啊。

當然,在孩子的印象裏,開心最重要嘛。

蘇向紅看倆外甥都撅著嘴呢,就說:“走,姨帶你們去姨那鐵皮小房子,給你們幾個煮掛面吃,好不好?”

狗蛋趕忙說:“要一人臥一個雞蛋才好吃,我還想喝紅糖水。”

小姨的紅糖水,那是真香啊。

不過,才經過公安局,還沒到變電所了,就碰見宋青山了,他居然和陳愛黨,還有幾個軍官一人騎著一批馬,直接就從街那邊沖過來了。

驢蛋一看,口水都下來了:“媽,媽,你看,我爸騎著馬吶。”

狗蛋也覺得馬威風啊,嘴巴張了老大:“媽,那是我爸爸,真的騎著馬呢。”

蘇向晚卻覺得不大妙,為什麽呢,因為像他們修水庫的人,往山裏走,車開不進去,就只能騎馬。

而清水峽水庫往裏走,山高林深,那證明宋青山是直接從山裏面趕來的,半路估計連換車的時間都沒有,就直接沖到公安局了。

宋青山的工作那麽重要,這要騎馬往公安局趕,肯定是出大事了。

當然,確實,這幾天縣城裏出一樁非常大的大事。

公安局的局長叫牟其年,正在辦公室裏等著宋青山和陳愛黨呢。

事情是這樣的。

方金換回城之後,不但沒有聽他大舅的話收斂自己,反而因為仗著自己有個團長舅舅,愈發的猖狂,前幾天,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幾包子炸藥,現在叫囂著要炸水庫,然後救自己的‘反到底’團夥出來,回城繼續鬧革命呢。

牟局長一直在擦汗,見了宋青山,上前就敬禮:“是在對不起,宋團,我們怕是給你捅了大簍子了?”

當然,他也覺得,不論宋老三還是方金換,都是宋青山和宋庭秀的親人,這事兒估計宋青山不想鬧大,就說:“消息我們暫時還壓著呢,要不,咱們私下悄悄找人,找著了,把炸藥一收剿,然後把倆人關起來就得了,你說呢?”

“全縣通報這件事,告訴縣長和縣委書記,封城搜捕。”宋青山說。

“方金換可是你外甥啊,宋老三還是你弟呢,你要這樣,恐怕對你們兄弟的名聲,可不大好。”牟局說。

陳愛黨也在後面勸宋青山呢:“要不,咱們就悄悄的抓吧,沒必要搞那麽大,萬一影響你的升值呢?”

“抓。”宋青山說:“必須公開通報,然後公開搜捕。”

事實上,那幾包子炸藥就是宋青山拖拉機上的那幾包子,到底方金換還是孩子,也正是因為是孩子,聽說舅舅的拖拉機上有炸藥後,就伸手了。

他的爺爺給人差點打死,他的父親被開除了公職,而舅舅呢,正在調查他有沒有強奸,或者說猥褻過女孩子的事情。

要這此事情被查實,方金換也知道,自己非得給打斷腿不可。

所以,他忍不住伸了手。

他其實是愛他大舅的,對宋青山,有愛也有崇拜。

但是,誰叫蘇向晚抄了他的老家,讓他們父子一下子,從站在社會頂端的革命者,變成被P鬥的貪汙分子了呢?

當然,從哪一刻開始,方金換所犯的,就不是法,而是罪了。

外頭,蘇向晚和蘇向紅倆抱著孩子,就在大街上站著呢。

天熱,幾個孩子想吃冰棍兒,正好有個手推著車賣的,冰棍全罩在棉布裏,蘇向晚問了一下,一根冰棍居然只需要五分錢,她索性掏了兩毛錢買了四根,蘇向紅和驢蛋,狗蛋一人一根,她自己呢,和吱吱倆共吃一根。

不過,就在這時,她看見宋庭秀急匆匆的,從不遠處跑來了。

小夥子原來當兵的,跑的非常矯健的,結果,一看見蘇向晚,突然就一個轉身,而他身側呢,正好是一根電線桿了,一頭撞在電線桿子上,哐的一聲。

他還得故作鎮定,趕忙轉過身來,結果也不知道怎麽的,腳下一塊水泥臺子,一腳磕下去,連著幾步沖到蘇向紅面前,撲通一下,跪下了。

蘇向紅剛剝了冰棍兒的紙,一擡頭,就看有個公安單膝跪在自己面前,還伸著手呢。

她腦子一懵,以為這人是想吃冰棍兒,於是把冰棍遞給了他。

宋庭秀接過冰棍,擡頭一看,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,一下子臉愈發的紅了,白裏透紅,粉嫩嫩的。

一幫當兵的騎著馬沖進公安局,又騎著馬出來,轉眼全散了。

只有宋青山把馬拍給了別人,走到街對面來了。

“哥,你終於來了,咱們現在就交流一下工作嗎,關於老三和金換的。”宋庭秀拿著根冰棍兒,趕忙站了起來,就說。

蘇向晚喲的一聲:“怎麽,他們又犯事兒啦?”

宋青山一身土綠色的軍裝,眉頭緊鎖著,沒說話。

宋庭秀氣的直咬牙呢:“那天,我應該把老三給抽死在紅星公社的,要把他和金換抽死在那兒,他們就不會繼續犯罪了。”

蘇向晚看著宋青山呢,心說,這人的臉啪啪啪,應該快要給抽腫了吧,他咋就不臉紅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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